端木叶夏

咕咕型写手

罗德岛·日常非日常 番外

不知道应该归在哪一类的番外。

大概是对华法琳对博士情感的一个补充。

能看得开心就最好了。

 

 

 

“数据采集完了,电极可以揭下来了。”凯尔希合上了她的笔记本电脑,伸手抽过从传真机里吐出来的一打数据单子,头也不抬地对着博士,和围在博士身边的华法琳打了个响指。

“辛苦了。”

“例行检查而已,没什么好辛苦的。”凯尔希把数据一份份地钉在一起装进文件夹里,递给了旁边的mon3tr,完全沉浸在分析里的头脑好像并没有闲暇看向博士这边:“记得穿衣服。”

“阿琳琳会帮忙的,对吧?”

“助理不是保姆。对华法琳好一点,别越来越过分了,海默博士。”

“好——吧。”

博士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放下了平举的双臂,简单地理了一下头发后走出喷着冷气的实验台。华法琳跟在后面,从她身上一个一个地揭着电极贴片,有的贴片甚至已经冻在博士的身上,上面铺了一层壳状的厚霜。

海默博士的肌肤白如冰雪。华法琳偶尔会在参与和今天一样的这种实验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博士时凯尔希对她说的话。她的身体是寒潮时冻原的湖,坚不可摧的冰层下是深不可测的水。

甚至比自己还要古老的萨卡兹,源石免疫学的权威,永远睡眼惺忪的领导人海默•科古拉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谜。本以为掌握了百年以上的知识与人生阅历能从容轻松地应对任何情况——最起码不会失措的那个华法琳,从博士被凯尔希带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消失不见了,新的华法琳接过了旧的皮囊,宛同孩子一般地对这个明明有着威望,自己却一无所知的博士充满了好奇。

从使徒的成员、天灾的信使,到新兴的企鹅物流、莱茵生命,甚至是喀兰的圣女、深海的猎人,无论是谁听闻博士的到来,都纷纷前来助阵,好像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对博士了解甚深相识已久的样子……明明我才是活的最久的那个人。华法琳偶尔也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嘀咕。怎么反倒我成了消息最不灵通的那个人了?

于是她开始观察。无论是身为同族也好同行也好,华法琳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利用身份手段接近这位博士,她想要知道这位接手了,甚至可能是之前建立了罗德岛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想知道她为什么能仅仅用微笑就震慑住包括自己无恶不作的姐姐在内的所有人;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百年多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她的一丁点信息,和周围的人相比自己就好像一个局外人;她还想知道博士之前去了哪里,她掌握了多少神秘和技术,她的知识,她的研究,她的智慧……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知识的渴求与难以压制的好奇心驱使着华法琳:只是作为助理还远远不够,我想要更进一步,我还想知道更多。

迷倒博士以趁机研究的事早就做过了——把自己渴求的“猎物”悄无声息地搬上解剖台这种事华法琳向来轻车熟路,想要带和黎博利一样每天都要睡好长时间的博士“回家”再简单不过了。可就当她顺利地为熟睡中的博士戴好呼吸机,贴上监控体征的电极,最后在她身上下刀,准备揭开秘密的帷幕的时候,却发现解剖刀根本划不开博士的皮肤,划过的地方不要说伤口了,就连划痕都没有一点。

皮肤冰冷,坚硬,没有一点弹性,华法琳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一塑美丽,却毫无生机的石雕。

她连忙看过心电监护仪:没有脉率,没有血压,没有血氧饱和度。没有心跳。除了若有若无的呼吸以外,毫无生机。

就好像是死了一样。

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华法琳的脑海里炸开,尽管她在努力地不去想,可博士的阅历、学识,与博士之间的对话、共同的经历,甚至是曾经对博士的一些虚构的假想,都通通在那一刻弥漫进她的脑海。一幕幕的走马灯从她眼前呼啸而过,每一个过场都事无巨细,记忆里每个人的面容,每个人的表情,数据纸张上的文字,她甚至能听见从前她在探讨问题不舍昼夜时最后如释重负后有些瘆人却是真心发自肺腑的笑声。一切都是那么真切。

除了海默博士。

那位记忆里笑意盈盈,永远打着瞌睡的强大的善良的博士,失去了她的容貌和声音,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冰冷的尸体。

寒意爬上了脊背。

“阿琳琳?”华法琳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发散出去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眼前。她转头,看到了一双倒映着自己想得出神的愣愣表情的粉红色眸子,长长弯弯的睫毛一抖一抖,上面凝着稍稍融化,结成水露的白霜。

一副充满了生机的眼睛。

“啊……啊,啊!博士。”华法琳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从胡思乱想里清醒过来,转身从架子上拿了自己带绒的大衣过来:“穿上件衣服吧。”

裸着会让我想起在解剖台的那天。华法琳扣掉了冻在博士腰后的最后一块电极,没太敢跟后半句。

“是琳琳的衣服?那我现在就是琳琳啦。”博士披上了那件华法琳只有冬天才穿的衣服,光着脚一路小跑到实验室那堵带着镜子的毛玻璃墙前面转了个圈,又跑到凯尔希面前转了个圈:“凯尔希!你看我像不像阿琳?”

“看看我嘛!别总低头看数据啦,对颈椎不好啊。”

“看我一眼嘛——”

“别捣乱,回自己屋作妖去。”凯尔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卡丢了过去,头也不抬地继续看她的报告。

“凯——尔——希——”博士不依不挠。

“撒娇也没用,你又不是小孩——你干什么?!”

数据和资料从凯尔希手里撒了一地,自己怀里突然钻过来一大只浑身冰凉的博士。她就像猫一样的整个人蜷在凯尔希的腿上,油光水滑的大眼睛正湿漉漉地看向她,甚至头上还冒出了一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菲林耳朵,一抖一抖好像真的一样。

“再不评价一下的话一会尾巴也冒出来了。”

“……怎么又和小孩子一样了。”凯尔希长长的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了把梳子。博士一头银发长过腰际,坐着的时候发梢甚至会贴到地上,只是平日里完全都是塞进那套防护服里,没什么欣赏的机会。她为博士慢慢地梳着头发,伸手捏捏那对用头发做出来的毛茸茸的耳朵,顺滑的流银淌过指间,她甚至有一瞬间忽然觉得偶尔这样一次也不错:“和华法琳还是有点差距,不过倒是挺像菲林的。”

“那要想更像菲林一点的话,是要喵喵叫吗?”

“你看我喵喵叫过吗?”

“你这句话不就就‘喵喵’叫过了。”

“……”

“我说的是实话呀。”

“我也没说你说谎。”凯尔希双手托着博士的腋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她重新架回地板上。看着博士还在死缠烂打的跟在凯尔希身后,从“我忘了自己多大了,凯尔希还记得吗?”到“凯尔希是大猫猫!”地幼稚的叫喊,甚至为了让凯尔希陪自己玩,半趴下来抱住了她的腰。华法琳一边把电极扔进清洗用的溶液里,一边开着小差:

好像母女,这两个人。要是平日博士知道自己还干过这种事,肯定羞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华法琳有点想笑,因为现在的光景实在是太搞笑了:在以严肃严谨著称的凯尔希实验室里,博士正拉着凯尔希的手跳儿童探戈。凯尔希在跳探戈!mon3tr显然理解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只能手足无措的矗在一旁。

可她又不太能笑出来:海默博士好像又犯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源石长期接触的缘故,虽然博士没有矿石病,但她的精神却一直处在一种病变的边缘:神经衰弱、精神分裂、性格突变,发病的症状每次都不一样。没有病因,无法定性,不能根治,只能缓和。好在博士对自己也有些研究,开发了些针对自己的药物,自己也会随身携带;那一身博士在工作时会穿起来的无菌服里也会投放一些易挥发的精神药物,让自己能清醒的更久一些。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因此除了药物辅助,休息神经和精神的高质量睡眠就是她用来缓和精神最主要的手段。

博士每天都需要睡十八个小时以上,虽然牺牲了大多数白天工作的时间,但起码在醒着的六个小时里,她能维持自我,保持清醒的工作,她还是那个面带微笑、和蔼可亲、被所有人敬爱的海默博士。

但每个月一次的例行检查要至少八个小时,博士醒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阀值的三分之一。华法琳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来一支针剂,从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外面医院里制伏精神病人时用的,只要扎进皮肤就会自动加压的气压针。这是每个月月初博士都会给她的,在博士自己精神紊乱时防止她出格,让她重新恢复过来的底牌。

“毕竟只有华法琳才能做到,靠近我,把它扎进我的脊髓腔。我说不定甚至会把凯尔希、把罗德岛都忘掉,我不清楚我的精神还会变成什么样,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认得琳琳的。”博士每次把针剂交给她的时候总会这么说。

傻里傻气的。

多少人在查出自己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时会发誓说自己永远不会忘掉自己的亲人与爱人,说着爱大于一切。结果到了最后还是都忘记了,成为了一具空壳,曾经的山盟海誓,一丝都没剩下。

恶疾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恶魔。这是华法琳活了上百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它把最残忍的恶魔带到了这个世界。

她把洗好的电极放进无菌冰柜,本应倒掉的清洗溶液偷偷的倒进培养皿里收集起来。在华法琳的实验室冰箱里还有好多这样的培养皿,每个上面都贴了日期和小标签:狂躁、人格分裂、过度消极……

这是博士每次例检后因为非睡眠时间过长出现过的症状。从冻连在皮肤上的电极上肯定多多少少粘连了一点博士的细胞,也许利用这些细胞就能找到攻克博士病症的方法……华法琳知道这几乎就是异想天开。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实验室的另一边,博士还在吵闹着要和凯尔希继续玩。凯尔希应该庆幸自己的实验室是全隔音的,不然大概现在玻璃墙上已经趴满了像嘉维尔那样喜欢凑热闹的人了吧。华法琳这么想着,把最后一片培养皿偷偷的塞进实验室的物流管,送去自己的实验室了。

“来继续跳嘛!”博士嘟起了嘴。

“稍微玩一玩,该睡觉了。”凯尔希把地上那些数据一份一份地重新捡起来收进夹子,放回桌子那个写着“九月六号”的文件柜里。“你之前不还说要和华法琳说说话吗?我看她也收拾完了,正等着你呢。”

“咦?谁是…………”

源石雕琢的空心针头刺入博士的后颈,气压针的内容物随着压力泵在几秒内注入博士的脊髓腔。刚刚还在远处的华法琳一只手握着针筒,另一只手接住了因为药效睡去的萨卡兹博士,她的眉毛耷拉成了八字,一点点水划过两颊,滴在地上。

“我,我刚洗了洗脸。”她把针从博士脖子上拔下来收进口袋里,用手背抹了抹眼下和额头上的水。

“她玩累了。我带她回我的屋子里睡一会。”她横抱起熟睡的博士,匆匆的向凯尔希点了个头,钻进阴影里消失了。

 

 

我在担心什么?只要一觉过去等博士再次醒来,她就会忘掉发病时自己做过的一切,忘记穿着自己助理的衣服裸着身子到处炫耀;忘记和凯尔希撒娇,拽着她的手在实验室里跳儿童探戈;忘记自己被助理暴力地扎了一针,忘记自己忘记了助理………

从床边醒来的华法琳起身重新为博士盖好了被子,坐到床边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博士穿着曾经自己穿过的睡衣,同为白发的萨卡兹血魔,她的睡颜看起来就像是曾经的自己。她偶尔也会羡慕一下自己的博士,趴在桌子上也算是上班,不会被凯尔希说教,也不会像在实验室里那样,稍微不注意点就要惹出什么麻烦。可她又不愿意羡慕自己的博士,她那长时间睡眠完全不是休息,那是应付恶疾的生存必要,是绝症高举的胜利的旗,就像是矿石病人身上的矿石结晶,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病人的安危。

华法琳见证了短命种的无数生离死别,也见证过像自己一样的长寿种与短命种的悲情爱情故事。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时间的经久冲刷下不再在意感情这种事,到了最后才发现真正遇到同种族的心爱的人时,自己才是最在意的那个人。

对博士的好奇?对博士的敬仰?胡说八道。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罢了。谁在最开始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没好奇过呢?我想知道更多。我想知道全部。我想知道她或者他的整个人生。

都是这样。只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更强烈了些,把博士搬上了解剖台而已。

如果当初那一刀切下去和其他人一样见血了,大概就不会这么喜欢了吧。华法琳胡思乱想。

在凯尔希的实验室那,她是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使用自己的源石法术。她向每个罗德岛的人都宣称过自己不怎么会源石法术,在综合体检测试时也用了手段掩饰了自己的源石适应性。非感染者源石适应性弱一些无可厚非。她本也一辈子都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但自己还是没能忍住。当凯尔希提及自己,博士愣住了的时候,就已经没办法再忍住了。

“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认得琳琳的。”

最后还是忘记了。

明明自己也评论过“傻里傻气”的,明明自己也知道,甚至还在罗德岛见习医生讲堂里向自己的学生们讲过由病症导致的记忆丢失和记忆的深刻性没有关系,明明自己都已经不再在意了…………

为什么看到她忘记自己的时候还是会冲动呢?

恶疾带来了最残忍的恶魔,这恶魔擅长用情感打开人们的心扉,等到爱与希望探出头时来再将它们撕得粉碎。

还是太天真了……

“……琳琳?”黑暗的房间里,突然有人说了句话。华法琳的心跳停了半拍,温柔的声音一同水中的涟漪,连同温柔的感觉一起在房间里蔓延开。

“博士?”华法琳连忙抹了抹眼角和两颊。“现在还没到十八个小时呢,再睡一会吧。”

“后颈有点疼……琳琳时用了我给的那针药了吧。”

“因为……因为博士吵着要和凯尔希医生跳探戈,所以……”

“我是不是忘了琳琳了?那个时候。”

“咦?诶!?”华法琳好像突然受到了惊吓一样地从床边弹了起来,“是是是吗?我没没注意啊。”

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那就是咯。”海默博士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华法琳的头。“我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我一定会认得琳琳的。”

“看来我记忆里的琳琳还是不够深刻啊,怎么办。”

“没有的事啊博士。而且不都说了记忆的深刻性和病变的记忆缺失没关系吗……”

慌张否定。又开始胡言乱语了,镇静啊华法琳,现在博士一点事都没有了,镇静啊。华法琳想着。

“没关系我也想再多看看我可爱的琳琳。可以凑近一些吗?”博士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伸向她:“可以让我好好看看吗?”

“博士这是怎么了……”

“我在安慰我可怜的小吸血鬼,想让她好好看看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还记着她,记着和她在一起的一点一滴,还记着我爱她这件事。”博士握住了华法琳的手,感受着一点点微热从她的手背传到自己手心,“我还想告诉她我是活生生的萨卡兹,是她同为长寿种的同胞,想告诉她别再哭了,我就在这呢。”

“可我不会说话,所以就只能和她说‘过来让我看看’,祈祷她能领会一下到我的意思,能稍微……”

海默博士还没说完,就看见一只白色的萨卡兹血魔扑进了她的被窝,和她撞了个满怀。她感觉到了环住她的双臂,热烈的体温和炽热的心跳。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可怜的小蝙蝠,你需要睡个好觉。辛苦你了。”

她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摸着华法琳的头发,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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